用过晌午饭后,夏暮也销了假回来,并从家里带了些腊梅茶来。
“这树还是我小时候载的呢,不成想都长这般高了。”夏暮眉开眼笑,从怀里的小瓷瓶里打开后递给苏明薇:“小姐闻闻?这是我亲手晒的。我可是都跟我哥哥嫂子说了,这树上的腊梅一个也不许动,我得采下来拿来给小姐熏衣服使呢。”
苏明薇闻了闻,一股子清香扑鼻而来,沁人心脾:“嗯,难为你有心了。”
“枫笛。”夏暮招手叫来枫笛,将剩下的一个小布兜拿出来,交代道:“这些都是晒干的腊梅,你缝上几个花袋子,挂在小姐的衣橱和首饰匣子里,熏一熏。不过头两天要每天拿出来晒一晒,也不能直接放到衣服上,别染了色。”
枫笛笑嘻嘻的接过小布兜:“还是夏暮姐姐用心,难怪我说小姐身上总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呢、原来是腊梅香气。”
“你往后也要上心些,不能什么事都我来交代。”夏暮笑道:“小姐以后的吃穿我来,可是衣服什么的你也要学着点如何打理。”
枫笛笑道:“我不过才刚来,要学的还多着呢,还是多跟夏暮姐姐学着些的好。反正离夏暮姐姐出阁的日子还早着呢。”
夏暮羞红了一张脸:“你这丫头,怎么胡说八道,真是不害臊,看我一会儿不撕你嘴。”见枫笛只是吐吐舌头,又道:“我让你学这些难道是害你不成?本事你学了总是你的,旁人又抢不走。况且凡是都要上心一些才是,小姐心善,不与你计较,若是你遇到旁的主子,还能有这般清闲好日子?”
枫笛吐了吐舌头:“我就一辈子伺候小姐便是,反正小姐也不会赶我走。”
“小姐心善,不会撵你,只是你要是一味抱着侥幸混日子的心理,总有一天会出大事的。”
面对夏暮的恐吓枫笛也不害怕,只是吐了吐舌头,笑着便跑开了。
“小姐。”夏暮跺了跺脚,嗔道:“你看她,愈发没有个样子了。小姐好歹也说一说才是,免得她这样整天没个样子,被人瞧见了,不会说她不好,只会说您不会管教。”
苏明薇拣出几粒品相上等的腊梅,放在小银盘子里,莞尔道:“她一个小丫头,你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。再说,若是我够强,自然也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。”
她的心境已经慢慢的产生了变化,不会再像前世一样,苛求身边自己亲近的人,却对一些陌生的人格外宽容,最后是亲者痛,仇者快。要想佑的身边人的周全,唯一能做的,就是强大自己,若有一日,她能站在权力的巅峰,自然也不会再有人说些什么。
细数了数,盘子里大概有二十余粒腊梅,将银盘递给夏暮:“拿去阴干了,要仔细一些,不要沾了灰。”
夏暮接过银盘,见里面的腊梅粒粒都是含苞待放,大小差不多相同,奇道:“小姐是打算用这个做些什么吗?”
“嗯,做个香囊。”苏明薇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鬓角,夏暮赶紧过来替她揉了起来:“小姐昨日可是又熬夜了?”
夏暮的手十分柔软,力道也很是舒服,苏明薇眯着双眼:“嗯,离大姐的及笄也快了,白日里一直在看账本,只有晚上得空,得赶紧赶了一赶。不能到了日子却拿不出来。”
夏暮愤愤道:“小姐也实在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了。这枫笛也是,昨日走之前我可是交代了一定要看好小姐,千万不能让您熬夜的。八成是这小丫头又自己睡了。”
“罢了罢了,我要做什么,她哪里阻挡的住?”苏明薇觉得紧绷的两鬓轻松了不少,十分舒服:“绣品要做,账目也要看。我自己会注意的。”
夏暮手不停,只是动作慢了下来。斟酌许久,才缓缓开口:“其实,咱们那会儿要做绣品,是因为没有银子,不得已才出此下招。如今小姐手头也宽裕不少,虽说不必送个太贵重的,一般的东西也是能拿的出的,又何必糟践自己的身子?”
苏明薇摇摇头:“不可,且不说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,单说这绣品,知道的恐怕不止你我,若有朝一日传了出去可如何是好。”
听苏明薇说完,夏暮不吱声了,只是默默的给她揉着。
过了好一会儿,苏明薇才缓缓的拍拍她的手:“你的好心,我是知道的。我心中也自有分寸,放心好了。”
夏暮这才展开笑颜:“小姐还有哪不舒服,我再替您揉上一揉。”
午觉苏明薇睡的时间很短。
自从苏明华走后,苏李氏身边虽然还有一群婆子丫鬟,但是总觉得还跟少了点什么似的。苏明薇一改自己往日每天午睡一个辰时的规矩,改为半个时辰,提前到苏李氏身边候着。
今日的苏李氏睡的好像格外沉一些,以至于苏明薇进了屋还没有知觉。她将手中的经书放下——苏李氏爱佛法,苏明薇没事会抄写一些送来。
按照惯例,她将佛经放到了屋子一脚案几上方,却意外的发现上面还有几本经书。除了自己熟悉的字眼外,好像还有一些陌生的手抄卷。
抱着好奇的心态看了一眼,只觉得上面的梅花篆体写的极为公正——这年头已经极少有人练这种高难度的书法,而此人不仅练习而且还写的十分好看,实属难得。
苏明薇眼里都是赞赏,不仅又多看了几眼。
“是明华吗?”
身后,忽然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。打断了苏明薇的专注。她回过身慢慢的走到苏李氏的床榻前,蹲下身去:“回祖母,明华姐姐还未归呢。我是明薇。”
“哦,原来是明薇啊。”
不知为何,苏明薇觉得每次看到刚刚睡醒的苏李氏时,感觉她好像十分虚弱。睡眼朦胧的眼睛十分无神,下面还挂着两个乌黑的大眼袋,像肿了一般。鼻翼微张,唇色发暗。整张脸也是十分暗淡无光。
扶着苏李氏坐了起来:“祖母要不先靠着,我给您念一段佛经可好?”
要是往常,苏李氏精神头不大好都是这样,斜靠在床榻边听一段佛法。今日她却摆了摆手:“罢了,现在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来。”
苏李氏斜靠在榻边,看着这位年幼的孙女,相貌温柔,举止大方,甚至比起苏明华来都丝毫不逊色。她忽然开始有些后悔,当年为什么没有将眼光放长远些,只是抱回了苏明华,却忘记了这个也是她嫡亲孙女的孩子。
只是她不会承认,苏明华会是她的一个错误选择,若是这样的话,就等于她前面十五年的付出都白费了,她不会,也绝不允许。
苏李氏只是很短的一瞬间晃神便醒了过来,看着苏明薇道:“坐下来吧,陪我说说话。”
苏明薇道了个是,便在床榻对面的绣凳上坐了下来。
“时光总是快的飞快,转眼你都十四了。”苏李氏看了看苏明薇那张清秀的脸,其实说起来,苏明华长得像她母亲,而苏明薇却是杏眸弯眉像李家的人——很是明媚妩媚。而高挺小巧的鼻梁和薄唇却十足像她的父亲,苏家的男子都是有挺直的鼻梁,和一双薄情的唇。
苏李氏将视线转到一旁,看到屋角处摆放的那一盆月季,抽出绿叶,吐出新芽,好像要开出花骨朵的样子。
“让你掌管账目,对你来说是不是太累了些?”
苏李氏的眼光定在那一盆月季花上,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一盆花有生命迹象了。还是说这花只是保存了实力,待挨过严寒,再绽开花蕾呢。
苏明薇这些日子以来也已经习惯了苏李氏的和颜悦色,她点点头:“是有些不大适应,特别是关于庄子上的一些账,算起来有些吃力。”
苏李氏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,一般姑娘得了手中的权力,为了彰显自己能干,都会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。或是一笔带过,这孩子,真不知道她是真聪明,还是假傻。
苏李氏点点头:“有些难也是正常的,咱们府上出了你父亲的俸禄,最主要的便是铺子和庄上的收支。特别是这十一座庄子,你有什么觉得想不透或者棘手的,尽管来问我便是。”
苏明薇认真的点了点头:“孙女记下了。”
“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?”苏李氏见苏明薇也不言语,循序诱导道:“你一个小姑娘来管自然会有人不服气,找茬也是难免。不过这是你父亲和我定下来的,你也不必心慌,有什么跟我说或是跟你父亲说都是一样的。”
苏明薇迟疑片刻,开口道:“旁的还好说,只是好像听到园子里有对后宅例银有微词的。”
早上的那一幕,自然是瞒不过苏李氏,而苏明薇也压根没想瞒。她要做的,是如何用一和说法,既不让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,又能很好的处理这件事。
“只是微词?”果不其然,苏李氏一听这个便嗤之以鼻:“连下人的钱都贪,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一样。”
说道这,猛然噤声,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当今玖贵妃和曹氏是出自同一门。
稳了片刻,苏李氏才道:“我知道你很是为难,毕竟是长辈作为,你也不好干预。”说道这,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:“只是她这次也太过了些,还有那些婆子是如此找上你门的?”
苏明薇垂下头,很是乖巧的样子,却没有答话。
看着她这个样子,苏李氏心中也是说不清楚是好还是不好。当时她瞧中的便是苏明薇的本性孱弱却有一颗心窍玲珑心,若是能培养成苏明华的一个好助手,往后姐妹帮衬着,苏明华的路走的也能顺畅些。只是如今看来,又好想有些软弱的太过了,都欺负到门上,还不知反击。
待苏李氏的怒火平静一些后,苏明薇才低低的回了句:“再如何总归是长辈,明薇不敢逾越。”
一句话,既说了自己的立场,也表明了深深的无奈。
无论是官邸还是宅院,晚辈必须听命于长辈,无论对错,这是个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。除非是后宅里掌权的那个,地位才可稍稍不一样。
当初的苏李氏对任何人都抱有几分猜忌之心,特别是其母为曹氏的苏明真,更是干脆将她打发去干些无关紧要的。即使是如孤女一般存在的苏明薇,也是打打杂,关乎到深一层的,从不让她接触。
这也是为什么府里的一个下人都可以不将她看在眼中的缘故。
苏李氏垂着眉,若有所思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