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已经是二月末,苏潜越来越忙起来,河南又遭遇百年难得一见的蝗虫灾害,圣颜大怒,斥责一番后命当今左相苏潜与成郡王许熠一同去河南视察。
苏潜走后,曹氏也开始闭门不出,而苏明颜说是在苏李氏跟前学规矩与账目,无奈她对于这个根本不感兴趣,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不是头疼便是脑热。倒是苏明真与苏明薇认认真真的在苏李氏跟前学了起来,十余天下来,倒也是有模有样。
这天,苏明薇拿着账本在屋子里盘算着,却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吵闹。
她本来不欲搭理,没想到过了一阵子,吵闹声非但没有停止,反而越来越大起来。
苏明薇放下了手中的笔,披了件披风便走了出去。
院子里只有枫笛一个人,是人牙子前几天刚刚送来的一批她亲自挑选出来的。
“怎么回事?”
枫笛才十二岁,见小姐似乎面有不悦,急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:“奴婢也不知道,屋外刚刚忽然来了几个婆子,说是上个月的月份银子少了。还不等我开院门便恶声恶气的开始捶打,我害怕出乱子,也不敢开门。”
话音刚落,放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,远门又被狠狠的捶打了两下。
苏明薇点点头:“我知道了,你去将门打开吧。”
“可是小姐。”枫笛急的都快哭出来了:“屋外都是一群不讲理的婆子,一会儿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可如何是好?要不咱们也去找几个小厮过来,好歹能保护小姐。”
“不过是个误会,说清楚便是,有什么乱子可出的?”苏明薇的声音很是响亮:“再者说了,以下犯上是个什么下场,宅子i以前也是有先例的。又有谁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的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,门外的噪杂声顿时消失。变得十分安静。
“去开门吧。”
在苏明薇的指示下,枫笛胆战心惊的去将门打开了。
院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后,苏明薇这才看清楚,原来院门外站着三个婆子,看样子应该都是洗衣或是烧火的粗使婆子。五大三粗的穿着蓝色粗布料子,看上去到都是本本分分的人,不像是来找茬的。
苏明薇一圈打量过后,确定这三个人应该都是宅子里的后,才缓缓开口:“是什么急事让你们如此不知规矩?扰了小姐的清修是什么罪名不清楚吗?”
三个婆子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谁也不敢说话。
半响,站在最右边的一个婆子大着胆子开口道:“我们来府里都十几年了,府里的规矩也是清楚的。不到万不得已,实在不敢来扰小姐,只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,还望小姐可怜可怜我们。”
苏明薇皱着眉:“到底是什么事情?”
那婆子道:“我夫家姓徐,大家都叫我徐婆子,是厨房里烧火的。旁边这两个一个是管树的李婆子,一个是浣衣的刘婆子。
今天一早发利钱,我发现少了十个铜板,一问她们才知道,原来大家都少了十个到十五个铜板。小姐明鉴,小的们一个月的利钱也就五十个铜板,家里还有不争气的男人和孩子。这一下子便少了十个,可叫我们怎么活啊。”
说罢,便哭了起来,身边的两个婆子也跟着嚎。
苏明薇摆摆手:“你们是听我说,还是你们先哭着,待哭好了告诉我一声,我再来处理?”
三人一听顿时止住了鬼哭狼嚎,徐婆子擦干眼泪:“自然是听小姐的,小姐还请给我们一条活路。”:
“这利钱银子不是每月月初发放,眼下已经是月底了。你们是粗实婆子,就算按照最下等的算,利钱也应该是八十个铜板。还有最后一个,”苏明薇表情渐渐严肃起来:“利钱的发放本不是我来管的,是谁让你们来找我,还口口声声的让我给你们一条活路。”
她年级虽小,不过凌厉起来也十分威严,一双杏眸十分美丽,可里面却冰冷无比,寒意逼人。
徐婆子先是一愣,而后道:“我们不过是最下等的粗使婆子,哪里知道这谁管什么的事情。只是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姑娘告诉我们才知道,原先管钱的是老太太,如今老太太身子不爽,都是四小姐代为管理。这才寻了四小姐。”
说罢,又自嘲道:“管它什么时候发放,只要给就成,八十个不敢奢望,能拿到五十个铜板就很是心满意足了。”
苏明薇见其他两个婆子都十分赞同她的话,心中不禁一冷,让她更寒的,是哪个好心的姑娘。
她才刚问出口,徐婆子先是一愣,很快便露出了个为难的表情:“我们没弄清楚来冒犯小姐,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。可不能讲那位姑娘也牵连进来。说到底,不过是可怜我们罢了。四小姐大人有大量,就追究那位姑娘了。我们三个愿意承担。”
说罢,便跪了下去。
身旁的那两个婆子见她跪下,也神情木讷的跟着跪了下去。
苏明薇十分想知道到底是谁捣的鬼,心中好像隐隐的有了一丝感觉,只是不能确定。
她一挥手:“你们下去吧,今日的事情虽说你们有过,不过也是情有可原,只是往后不能再犯这种错误。若有再犯,就加上这次的一起,决不轻饶。”
徐婆子一听,痛哭流涕:“四小姐真是个大好人,没有下次了,没有下次了,冒犯了小姐真是罪过,罪过。”说罢,站起来又喃喃自语道:“真是出门遇的都是贵人,那位好心的姑娘还替我们担心,怕四小姐责罚我们。没想到四小姐也是个心慈面善的大好人。”
苏明薇耳尖,她的喃喃自语自然没有逃脱她的耳朵。
见危机解除,枫笛胆子也大了起来,颇有些自鸣得意的样子:“这是真的,天下就没有比我们四小姐更善良的人了。这次也算你们好运,若是碰上的是别的小姐,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回去的。”
徐婆子感激的点点头:“谢谢四小姐,只是,还请四小姐告知,我们该去找谁才能要回自己的利钱。”
苏明薇还未开口,倒是一旁的枫笛先说话了:“告诉你们又如何,难不成你们还跟刚才一样要去?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徐婆子见苏明薇人善,有些话也敢说出来了:“若是这一次也就罢了,只是若是以后月月都这么实在是受不了。若是打一板子能将我那十个铜板给要回来,也值了。”
枫笛瞪着眼睛,看了看徐婆子,颇为不解,又看了看苏明薇一眼。
苏明薇淡淡道:“谁管利钱,我是知道的。只是却不能告诉你们。”
徐婆子一下子激动起来,脸上的涨的通红:“小姐这是为何?难道是怕我们出了事牵连小姐,小姐尽管放心便是,我们一定不会将小姐说出去的。”
她的样子十分激动,好像随时都会爆发一般。
苏明薇在心底叹气,看来来人的意思就是这个了。
将徐婆子挑起,若是她们能找上门来闹上一番,重则自己受伤,轻的话也会在后宅威严扫地,毕竟刚刚掌管便出这些问题。
可若是风平浪静,徐婆子定会问谁才是利钱的人,若是苏明薇说出来,那么又会狠狠的得罪一个人。可若是不说,可能又会变成前面的设想,徐婆子定会将这个院子打闹一番。
能相处这个办法的,绝对不是那个草包苏明颜。
苏明薇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,她想起那个总是一副孱弱豪不显山露水的姐姐,府中人大多都忽略了这么一位,就连她的亲生母亲对她的评价也总是心慈,手软,单纯来评价。不知道若有朝一日曹氏知道了自己也曾看走眼,会不会想自戳双目呢。
苏明薇稳了稳神,便叫来枫笛,在她耳边耳语几句。
枫笛有些疑惑的看了苏明薇一眼,不过很快便按照要求,进屋去了。
徐婆子脸上还是赤红一片,见苏明薇不但不回答她,反而还支走了枫笛,以为她改变了主意要叫小厮过来,眼中立马充满了戒备心。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也紧紧的攥紧,好像随时准备好了战斗。
过了一会儿,枫笛从屋子里走出来,手里还拿了一个小荷包。
枫笛经过苏明薇时,也未停下,而是径直走到徐婆子三个面前,停了下来。将荷包打开,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手心,摊开,递到她们的面前:“喏,这是四小姐赏的。”
阳光下,枫笛白嫩的手心中三块小小的碎银子闪着光。
其他两个婆子眼睛一亮,只有徐婆子还坚持:“这使不得,我们只要回自己的工钱,小姐的钱是万万不能拿的。”
“收下吧。”苏明薇淡淡开口道:“眼下我是不能告诉你们,只能先给你们一些银子,算是弥补你们的一些损失吧。不过要不了多久,我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的。”
徐婆子忙用粗糙的手去擦拭眼角的泪,哽咽道:“四小姐真是个大好人,那我们就等着四小姐的好消息。若是四小姐能当家便好了,我们也不用为这几个铜板整日里担惊受怕,思前顾后的。”
苏明薇笑了笑:“好了,拿到了银子,快回去吧。若是耽搁了活,只怕还要挨骂。”
徐婆子三人又谢过半天,这才出了院子。而在她们走后不一会儿,苏明薇冲枫笛使了个眼神,枫笛点点头,便跟着也走了出去。
苏明薇看着敞开的院门,刚刚的一场闹剧放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。她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,转身进了屋,继续核对账目起来。
苏李氏虽说让她管家,但是只是学一些琐碎的东西,关乎到钱,却牢牢在曹氏手中握着,后宅里的吃穿用度,例银发放,都是曹氏一手掌管。而苏李氏手中的则是苏家的一些田地,铺子,苏明薇手中的账簿正是今年田上庄子的一些账目。
而这些,也是曹氏垂涎了许久,而苏李氏却一直牢牢把控在手中的东西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,苏李氏没有留苏明华下来搭理而是让她远去遵义。但她知道这个老谋深算的妇人这么做定有她的深意。就是说,比起苏家后宅的权利,苏明华去的那边意义更为重大。而同样是孙女,苏明真只是每日去陪苏李氏说说话,或是苏李氏教她一些妇容妇德。而真正的账目,则全权交给了自己。
她正想着,枫笛从屋外小跑着进来了。
“小姐。”由于跑的太快,枫笛这会儿说话喘的厉害,好容易才平复呼吸:“小姐猜的果然不错,我跟着徐婆子出去,还没到花园,在桥上便看到亭子里面有一个人叫住了徐婆子。原来是二小姐身边的碧染。”
见苏明薇若有所思的样子,她接着道:“只是那徐婆子看上去跟碧染不是很熟的样子,只是说了几句话后,徐婆子好像有些不是和高兴,便离开了。她走之后,我看碧染冲着她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,也走了。”
苏明薇点点头:“我知道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
果然不出所料,真的是她。
原本苏明华的离开,她便显得有些瞩目。只不过苏李氏并不是教她一人,同行的还有苏明真,苏明颜二姐妹。是以现在还没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。不过今日若是真随了她的愿,那么她便是曹氏的眼中钉,肉中刺,恐怕她都没有命留到苏明华回来呢。
她在心中暗暗道:看来在这个宅子里,谁都不是省油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