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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知乾隆一行人是何时离开地图的。原本想当庄家玩一局大忽悠, 结果晚节不保功亏一篑,不仅产业没买到,据说一众牙行商铺还威胁要抓他们报官,追究那些没头告示究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。
乾隆他们也是穿越者, 没必要在一团乱麻中挣扎,抬脚一走,也“割肉止损”了。
不知会不会卷土重来。
佟彤从梁山请客的宴席中归来, 酒足饭饱, 回到王员外家客店,推开一扇窗,满足地看到东京城内重新燃起万家灯火, 小商小贩们重新挤满大街,炊烟星罗棋布, 间或夹杂着某个初次进城的梁山好汉醉酒闹事, 宋江赶去救场,朝周围群众的道歉声……
“不过是朝皇上递句话的事, 省了多少剿匪经费啊……”她悄声感慨,“封建社会的铁拳果然厉害。”
她转头,笑问:“你给国家立了功,官家给你什么赏赐?”
希孟冲了茶, 一盏递到她手边。
“管官家要了个长假, ”他神色淡然, “出去走走。”
“就这么些?”佟彤不信,“没升官发财?”
“我又不是参政议政的人, 何必平白给自己添麻烦。”
佟彤这才发现,他已是一身远行的打扮。腰间别了水囊,足下蹬着麻靴,落落大方地站在门前。
“你要去哪儿?”她问。
“南下吧,具体我也不知道。”他说着,从房间内的边边角角搜罗出几把钱,随意往怀里揣,“官家出的题目‘锦绣江山’,我始终没有找到下笔的感觉。前几日在梁山,有个好汉号称神行太保,说是走遍了九州二十路,看尽各色山水。他给了我几个地名,建议我去那里换换心境。京城太浮躁,不是构思长卷的好地方。”
他最后熄灭灶上的火,含笑看了她一眼。
“这间房子我也退了,总不能让王员外平白亏钱。所以实在抱歉,今晚你怕是要找别的宿处了。”
佟彤一怔,赶紧表示:“没关系……”
她的使命完成了,随时可以走人。
只不过,那个被消失的队友还不知在哪呢。怕是得等眼前这位离开东京城,他才能姗姗来迟。她觉得还是要等一下,两人一起走比较好,不然多绝情啊。
她走了一刻的神,慢慢说:“我也要给自己放个假,不需要住这里啦。”
本土孟把她这复杂的表情解读成了无奈。他犹豫片刻,又说:“你也放假?那……嗯,不妨也出去走走,看看青山绿水,换换心境……”
佟彤抬头看他。
“看我干嘛,我又没邀请你一起走。”他脸上飘过一抹红,傲然说,“我只是建议你游山玩水而已。不过说实话,你一个人上路或许不安全,只凭你一个人,怕是也难以找到出色的景观……”
佟彤嘴角一扬,“所以还是得跟你一块儿走呀?”
“我可没这么说!”他立刻接话,义正辞严,“是你求我的!”
佟彤:“……”
你家王员外答应吗?
说曹操曹操到。楼下传来王员外的喊声。
“希孟啊,收拾好没有?我这儿刚蒸了几个饼,你一并带上吧!”
希孟答应了一声,快步出门。
下楼到一半,他回头,看佟彤没有跟来的意思,眼中失落一闪而过。
“最多三五个月就回来,”他自言自语,“到时还住此处。”
佟彤不知该说什么好,忽然也觉得不舍。
“等等,”她追上希孟,小心斟酌了一下措辞,轻声问:“我始终有一事不解……”
他好像等着她开口似的,立刻停了步子,手指扶住绘了山水的墙壁。
“你说。”
“你知道我……并非寻常闺阁女子,对吧?”
太明显了。除了衣裳发型契合时代,她的所作所为简直太过火——抛头露面跑来跑去不说,还神神秘秘的“为朝廷办事”,从语言到思维都跟当代的小家碧玉有所差距。
佟彤知道,希孟大概把自己当成了“侠女”一类的人物,这才至今没起太大疑心。
这才能让她平平安安的在创作层里撒欢奔跑。
她出于谨慎,不敢多谈及自己身份,唯恐言多必失,也就没多问他,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看法。
但眼下任务完成,她随时可以离开,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。
“你……你就没怀疑过我的来历什么的……”
希孟捻了一把自己的眉,眉下明眸粲然,坦然朝她一笑。
“我也不知,你为何始终如此信任我。换了寻常别人,见你这般做派,怕是早就扭送你去衙门了。”
佟彤一怔,“那……”
“一个人的见识有限,这世上多得是超出我想象的人物。有些事我虽不能理解,但也不敢轻易怀疑。倘若一个人对于每一样超出他常识的东西都疑虑戒备,那他的日子过得多无趣。”
佟彤忍不住“啧”了一声。
年纪轻轻,还挺豁达。
“譬如,”希孟笑了笑,又解释,“几年前,我曾在大内官家身边见过一只小狮子犬,虽是兽类,但极通人性,独独跟我关系好,又曾帮我大忙,我能有今日,半数赖它所赐。我跟别人说起时,他们都不信区区一条小狗居然能有如此智识。但我是亲眼所见,绝无虚假。从那以后我就告诫自己,天外有天,万不可固步自封,拒绝相信这个世界的迥殊之处。”
佟彤听到一半就激动了:“小狮子犬?白色的?”
葆光副本里的那只?
一闪而过的念头是,难道不同文物副本里的剧情,竟而可以融会贯通,留存在他的记忆里?
希孟微笑,在回忆里沉浸了一会儿。
“只可惜我跟它缘分浅,只相处了几日,后来就没再见过。大约是被官家养在别处了吧。佟姑娘,你日后若有幸出入宫闱,可以帮我留意一下。”
王员外已经在楼下催了好几声。希孟不敢再耽搁,朝佟彤深深一揖。
“佟姑娘,就此别过。”
他转身,佟彤心中五味杂陈,忽然想到历史中,那个几年后就戛然而止的生命。
“你要注意安全,”她再次追上去,嘱咐:“游历时适可而止,若实在没有灵感也别勉强自己,胖……官家不会因为你晚交几日作品而介意的。总之……总之……”
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不知他听进去多少。他只是浅浅一笑,小声说:“今晚我会宿在城外长乐寺。如果你恰好路过,不妨一起吃顿斋。”
*
佟彤其实挺想跟着本土孟去游山玩水的。她直觉知道,有神通广大的梁山好汉给他指路,这次“采风”过后,他的《千里江山图》多半就能打出满意的草稿了。
然而,不行,她还有个队友要负责……
脑海里的小人打了几场架,最终良心占了上风,她依依不舍地跟本土孟道别。
“嗯……等你回东京之后再见。”她违心地说。
良心有点痛。自己多半会像上次那只小狗一样,一闪而逝,成为他记忆中的一个碎片吧。
她出门,在繁华都市中徜徉散步,最后感受了一下东京梦华,直到赤色晚霞布满天空。
找个地方过一夜,等队友孟上线……
正琢磨哪些客店可以接待单身女客,忽然身后有人叫她。
“姑娘!”
一回头,佟彤乐了:“张先生!”
张择端依旧是一身算命先生打扮,举着个招子,腰间一堆封建迷信的鸡零狗碎。唯一和前几天不同的,是他的钱袋鼓鼓囊囊,看来东京城恢复繁荣以后,钱没少挣。
张择端笑嘻嘻地请她在馄饨铺入座:“姑娘这几日去哪了,张某的掐算可还准确?”
“准,准!”
佟彤变着花样夸了两句,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全说。天机不可泄露嘛。
张择端并不在意,得意地捋须大笑:“我就说嘛,我家祖传的算命手段,可比丹青绘画还要熟练呢。”
他又骨碌骨碌眼,笑容逐渐八卦,压低声音问:“小王呢?怎的没跟你在一块儿?”
佟彤赶紧澄清:“这……您别误会,我跟他认识没多久,就是……嗯,就是合作关系……”
张择端表示大大的不以为然:“哟,合作关系?那他昨天在画院里绘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?”
佟彤张口结舌:“什、什么?”
张择端捻须微笑:“话说张某对合八字测姻缘也很拿手的。姑娘要是想的话,可以给你打折……”
佟彤哭笑不得。这家伙为老不尊,还想拿她练手,休想。
正打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拒绝,突然远处似乎有人大喊。
“嗨呀——”
那喊声由远及近,移动得极快,几乎是瞬间就近在耳边。
“啊呀呀呀——”
抬头一看,一个黑凛凛大汉,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,喝多了当街撒酒疯!
而且还挥着两把大板斧!
周围百姓避之不及,脚打后脑勺,飞速溜走。
“黑旋风李逵!”
佟彤知道这人的杀伤力,“张先生快走!”
李逵跟着宋江招安,原本心里不太服气;这会子灌多了酒,不知不觉地带入了“大闹东京”的剧情。
猛看到一个摇头晃脑的算命先生,不顺眼!
挥着板斧就砍!
身后追着一群好汉,叫着“兄弟住手”,可惜谁也追不上他。
佟彤吓得脸都白了:“张先生快跑!”
张择端已经吓得凝固在座位上了,手脚发颤。
佟彤顾不得其他,眼看板斧剁下来,她伸手一挡——
咣当!
胳膊酸麻,几乎快断了。
把李逵的板斧挡在半空。
这时候十几个好汉才追了上来,七手八脚地把李逵架住,你一言我一语地呵斥:“都招安了怎么还是土匪做派!今日刚穿上官服你就滥杀无辜,叫宋大哥怎么办!”
大家颇为抱歉地朝馄饨摊看过去,都是一惊。
地上并没有倒着被“滥杀”的“无辜”。一个娃娃脸少女刚刚空手接白刃,挡下了李逵的板斧。
佟彤也刚刚缓过神来。咣当一声,什么东西从她手里掉到桌子上。
板砖。
板斧砍下来,千钧一发之际,她顾不得分析创作层里的张择端会受到什么伤害,第一反应就是挺身而出。
但她还没大胆到直接用手去硬刚板斧的程度。顺手从怀里摸出来的,就是前几天刚刚空降到郊外,顺手从老乡家里捡来的那块板砖。
虽然没受伤,但李逵这一板斧的力道开碑裂石,还是把她整个人掀翻在地,板砖碎成好几块,连带着她身上的褡裢包袱都散开,呼啦啦滚了一地。
张择端脸色青白,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,颤颤巍巍把她扶起来。
“这这……多谢姑……姑娘……你怎么……”
百姓们慢慢围过来看热闹。
但,没人看那个硬刚梁山好汉的小娘子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边滚出来的杂物上。
塑料袋、人民币、银行卡、手机……
手机有着黑漆漆的屏幕,淡黄色古风浮雕手机壳,上书“圣旨”二字,是故宫文创商店刚刚上架的新品。
十几个梁山好汉震惊不已:“这这这……这是哪门哪派的暗器?”
光天化日之下掉马,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,佟彤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,就觉得眼前一黑,胸口宛若碎大石,被大力踢出了《清明上河图》的世界。
她只来得及哀号一句:“哎,我队友……”
*
佟彤左右看看,恍惚了好一阵,才适应了胡同里昏暗的灯光。
胡同一侧,白墙灰瓦的边缘外围,光晕流转,隐约能看到闹市区的霓虹灯。
一辆改装跑车深夜飚过,留下满地轰鸣。
摸摸后脑勺,清爽的盘发变回了马尾辫;身上依旧是风衣打底裤懒人鞋。
只有那几盒打包的点心无影无踪。
乾隆和一干狗腿们不见踪影。路边电线杆上还留着些许打斗的痕迹。
她怅然若失,这才意识到,自己已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北京。
……热闹程度和当年的东京城不相上下呢。
电线杆子旁边还有一个人。张择端拎着算命招子,正弯着腰,从地下捡起自己的罗盘。
他抬起头,心有余悸地朝佟彤一笑:“多谢姑娘帮我挡了那一板斧。”
佟彤还没出戏,气得连声抱怨:“这是‘简单模式’?这是‘简单模式’?”
张择端不好意思地捋捋胡须,“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。”
佟彤才反应过来:“诶,您身上的红印子消了?”
“全靠姑娘相助及时,急中生智,智慧多端,张某已然无碍。”他谦逊地说。
佟彤:“等等,您就是《清明上河图》里那个张先生?”
要是他在画中就知晓真相,当初怎么不多帮她两把呢!
张择端赔笑:“这个嘛,张某在画儿里不过区区平民一个,也是脱险之后才得知创作层里的风波的,姑娘莫误会……”
佟彤回忆画中的乾隆等众反派,摸出手机就给“老年活动中心”发消息。
【乾隆主动出击了,手下不知有多少人。大家务必小心出行,避免独自落单。具体细节回家后再说。】
过了一会儿,消息灯闪了几闪,有人回复。
佟彤还没来得及看,远处也有光亮闪烁,有人循声过来了。
这次穿越历时好几天,在现代时空里大概也耽搁了颇久。佟彤掸掸衣服站起来,发现已经有热心群众凑过来问了。
“姑娘,还好吗?是不是摔倒了?要打电话叫人吗?”
张择端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算命先生的打扮,慌忙跑进阴影里,一抹脸,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沧桑老中医。
袖子上还围着个红箍儿,不知是从哪学的。
看来,算命的张择端只是《清明上河图》众多化形中的一个,全因在画中留了个影像,因此得以随机出现。
“没事没事,姑娘有点低血糖。”老中医很专业地朝热心群众们解释,“吃块饼干就好了,我这就送她回家。”
佟彤赶紧跟着点头。
热心大爷大妈们见有人照顾,嘱咐两句,都散了。
老中医环顾四周,轻声说:“小朋友们,可以出来了!”
佟彤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小朋友?”
是呀,《清明上河图》还带着一群丑娃呢!
四下无人的胡同里,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个小脑袋。有些从私家车后面探出来,有些从大树上溜下来。
佟彤立刻认了出来:“小八哥!”
《鸲鹆图》终于摘下了头得很轻松。
佟彤可轻松不起来:“等等,您说清楚,怎么回事?他没出来?怎么会在别人的创作层?”
老中医幸灾乐祸一笑:“他在画儿里碰上自己本尊了不是?为了避免两个人相见混乱,每次会面前夕,他都会被弹到其他文物的创作层里去。他没跟你说?”
佟彤摇摇头,“我……我没来得及问。”
队友孟每次都消失一夜才回归。这一夜总不可能凭空蒸发了。但他也并未主动告诉佟彤自己的去向。
佟彤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在《清明上河图》里消失的时候,他其实是去别的文物创作层散步去了?”
老中医耸耸肩:“可以这么说。”
“那他现在在哪儿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老中医打呵欠,“根据就近原则,大概离咱们不远。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玩累了,自己就出来了——姑娘,咱不用等他,先找个地方安顿小朋友吧。”
佟彤追上他:“喂,不成!得找人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