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面具,红衣翩跹,墨发随风翻飞,洁白雪花落在衣上发间,暗香浮动,似画中走出的仙。
“来者可是柳飘飘柳公子?小的受主人所托得确认身份。”年画用口技道。
庙外之人长身玉立,并未动,微薄丹唇轻启,“胆子倒不小,竟敢怀疑本公子身份。”
年画缓走两步,在庙门伫足,三分讨好三分谨慎道:“小的虽只是跑腿之人,总不能马虎了事,如有差错,主人定会责罚,小的担待不起。”
“夜深人静到这个地方,难不成你觉得还能是路人?”柳飘飘冷道。
年画清眉微跳,唇角轻抿,讪笑道:“柳公子约定的地方还真是吓人,这缈无人烟之处,可把小的吓破了胆。”
这般语气说话,是那夜那柳飘飘的口吻,没想到竟真是他要买苏俭手中的图纸。
柳飘飘轻哼,冷讽道:“口口声声说吓破胆,这还不是来了?”
“没办法,主人给的银子不少,看在银钱的份上,怕也得来了,柳公子只是买货,又不是买人命,柳公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?”年画笑道。
柳飘飘哈哈大笑,冷肆的笑声在寒风冷雪中飘漾,在空旷的山中回荡。
“倒是个机灵的小子,怕本公子杀了你?”
“怕。”年画假装憨实的笑笑。
“本公子不杀你,把东西拿来吧。”柳飘飘唇角勾起了如弯月般弧度,声音清冷似雪。
年画摸了摸袖中之物,那只是苏俭交出的半张图纸,她弯唇笑笑,“柳公子说话可得算数,小的还有老母得奉养的呢,可不想这样丢了小命。”
“不想死便废话少说,交货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阴冷空中传来阴恻恻的笑声,随着飞雪飘荡回旋。
“何人?滚出来,少在本公子面前装神弄鬼。”柳飘飘冷喝,眸光生冷落在年画脸上。
年画心中亦是一震,眼底掠过惊疑,这不是她的人,“柳公子无需这般看小的,小的倒想问柳公子呢。”
一阵狂风而来,飞雪扑卷,年画蹙眉,扶了斗笠,向庙内微退了一步,定了定心神,眯眸望去。
“本公子倒要看看,谁胆敢冒充本公子?”一声怒喝,声音珠玉琤琮,冷厉中竟夹杂如玉的水润。
只一刹那,刀剑飞寒,剑气袭人,势如惊电,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撕杀在一起,长剑所到之处,幻起层层光影,尘雪飞扬。
柳飘飘立在原地,红衣似血,雪影中似妖魅般刺目。
年画震惊不已,讶异的望眼前的柳飘飘。
冒充?
这是怎么一回事?
如果眼前的柳飘飘是假,那也就是说那夜在地道中的柳飘飘也是假的了?
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柳飘飘?
一丝不安从心底冒起。
素眉微微拧了拧,伸手扶了门边,示意在暗中的秦江槐三人不要善自现身。
“住手!”柳飘飘沉冷喝道,“谁让你出来的?”
那混战中的黑衣人微怔,手中招式微缓,“刷”一下,面上黑布巾被白衣男子长剑挑开,那黑布巾随风雪翻飞打卷儿,转瞬不见踪迹。
柳飘飘微愣。
年画杏眸冷光一沉,衣裳疾动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闪身至柳飘飘面前,趁其发怔一瞬,摘下他面上那银面具,电光火石间那一瞥,当真是见到了一张她猜测但不愿意见到的脸。
凤君晚。
所有人不及反应,那被白衣男子挑开黑布巾之人长剑向年画刺来,直逼得年画连连向一侧退去,身后冷风呼啸,年画知道,再退便是悬崖。
“莫桑,果然是凤相之人。”她抽出身上玉笛挡剑,无奈莫桑剑式凌厉,武功平平的她,哪是她的对手。
“嘶”的一声,年画只觉得面上清冷无比,清眉紧皱,脸上那面皮竟被欺身上前的莫桑撕了下来。
“年大人,你也不赖。”莫桑那冰冷的脸似挂了霜,“不过,今儿便是你的死期了。”
“大人!”
“大人……”
年画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,胸前被重重击了一掌,转瞬,身子似纸鸢般飞起,直坠落那悬崖。
年画千万般未想到会是这般……
几个身影向她飞来,一切已来不及……
遗留眸光,凤君晚似血般的身影掠起,但极快没入幽深眼底。
自己竟真的斗不过这如狐的男人。
不甘、愤怒、震惊、恨悔……
这戏,便这般落幕了。
“大人……”
似晴天霹雳,划破长空。
苍穹低沉,雪,下得更大,绵绵密密,一只大雕破雾而出,凌厉尖叫声划破雪空,穿云而去。
……
这一夜,秦江槐失踪。
四更,相府,天机阁。
凤君晚负手立在窗前,红衣如血,右臂血迹未干,融了素白雪水,掺了青青草汁,一身狼籍。
屋内燃着火炉,却依然如冰窖,空气中渗着肃杀。
他的身后,莫桑跪地。
他的身侧,是那白衣男子,真正的柳飘飘。
柳飘飘扫一眼跪地的莫桑,长眉轻拧,深邃眼底微呈碧色,如一汪深潭,清澈幽碧。
“我说师兄,这那么大的事儿,你要装扮我,好歹提前说一声,你看现在弄成这局面,可不怪我啊。”清如泉的声音透着玉般水润。
凤君晚身形微动,但并未转身,“你整日行踪不定,让我上哪去和你说?”声音冷如屋外霜雪。
柳飘飘清娆脸上溢了讪笑,“师兄说得都有理,我说不过你,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。”
冷月透过窗棂洒在凤君晚脸上,那艳绝的脸镀上了一层月华的颜色,更似雪般白,深邃的眸,在月光下粼粼洵洵,似狂浪怒潮的瀚海,又似渺远的静湖。
眸底一丝星光微锐,幽幽一晃,闪入不见底的深处。
“若不是留着你有用,本相今日便将你碎尸万段。”阴冷声音轻若飞花飘过,却令莫桑身子一抖,抬头不敢置信的望那生冷的背影。
柳飘飘亦是微愣,道:“师兄,不至于如此吧?我虽然不太知道你的计划,但你素来不是与那年大人不和吗?他死,不正中你下怀吗?”
“我何时说了让他死?莫桑,你哪只耳朵听到本相说要他死的?你三番几次逆了本相的意,你仗的是谁的胆?”字字句句如冰刀般,似能杀人于无形。
莫桑微暗的眸子闪了幽怨,似下定决心,道:“莫桑生死是相爷的人,莫桑一心为相爷,绝无他想,年大人拌羁了相爷,莫桑为相爷清扫路障,这有何不对?”
“是啊,师兄,虽说我是第一次见莫姑娘,但她对你万般忠心,我早有耳闻,你何必为了一个与你做对的人而伤了忠心于你的人的心呢?”柳飘飘道。
这女人,想来是喜欢师兄吧。
凤君晚湛冷身姿不动,寒气氤氲了满屋,“师弟你少给我掺和。莫桑,本相要谁死要谁活,轮不到你指手划脚。”
“相爷,你变了。”莫桑咬牙道。
“放肆!”凤君晚怒喝,身形微动,几欲站不稳。
柳飘飘轻拢了拢眉心,伸手扶他,“师兄,先治伤吧,事儿都发生了,人也死了,生气有何用?别把身子给搞垮了,你也有出手想去救年大人,算是对得起他了。”
手一触他手臂,竟冷似冰凌,心头一震,抬眸看他侧脸,赶紧双手扶了他,眉心紧紧的揪着,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。
体内生寒。
要怎样的心伤才诱导了他多年未发的体寒之病啊?
这年大人之死,对师兄的影响有那么大吗?如不是,又是为了什么而发病?
凤君晚凤眸眼波不动,沉冷道:“我无碍,你带她去易容。”
“不行,我先替师兄疗伤,这再拖下去,你想死不成?”柳飘飘心中有数,师兄自小体内寒气过甚,每每伤了气,便会诱发,师父倾尽全部心思,亦只能是抑制,未能根除。
“我心中有数,死不了,快去吧,快到时辰入宫早朝了。”凤君晚冰冷大手轻拂他。
柳飘飘无奈,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,倒出一粒药,“好吧,先吃了这粒药,若你有个三长两短,师父不要了我的命才怪。”
凤君晚眸光微闪,大手捻了药丸,吞入腹中。
柳飘飘走到莫桑面前,淡声道:“莫姑娘,走吧。”心中暗叹,若是他便不会留爱慕自己的人在身边,除非是自己所爱之人,不然便是留了个麻烦在身边。
师兄会用人,有点儿无所不用及其了,那置于院中的女人,哪个不被他深深的伤了心?独守空房,何曾能得到师兄一丝一毫的关爱?
莫桑缓缓起身,眸光关切不离凤君晚。
“走吧,别再气师兄了。”柳飘飘催促。
莫桑唇角牵着无奈,苦涩不已,“属下谢相爷不杀之恩,属下告退。”转身向外而去。
这个男人,近在咫尺,却远在天边。
“师兄,一会儿我再过来帮你疗伤。”柳飘飘不放心的望了凤君晚一眼,转身离去。
片刻,卞一心带了云成雨及王海入内。
“相爷,人带来了。”
凤君晚微闭目,将所有的情绪隐入天幕之中,亦或者,根本就未曾有过任何情绪。
缓缓转身,眸光中氤敛着阴鸷冷厉扫向云成雨及王海。
云成雨及王海神情悲忿,脊背坚挺,硬是不施礼。
凤君晚冷肆地微抿唇,道:“本相虽在相位,但你我本同僚,本相无意要你们的命,昨夜之事,亦是一个意外,该如何做,应不需本相多说,一切如旧。”
云成雨冷哼,“凤相国,你这般杀了我家大人,一句意外便想推托了责任吗?”
王海亦道:“相国大人,往日我家大人虽与相国大人意见相左,可从未有加害相国大人之心,苏俭之事,我家大人知道后,并未向皇上禀报,便是给了相国大人面子,可相国大人这番做法,下官不服,年大人多好的一个人,年轻轻的便这般死去,虽不是相国大人亲手杀了我家大人,但是,相国大人你这是要推卸责任吗?”
一旁的卞一心垂了眸,轻声喝,“放肆,有下官这般与相爷说话的吗?”
凤君晚冷眸不动,眼底一丝利芒稍纵即逝,“照你这般说,要本相一命赔一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