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恪一把将宋尔雅揽起，她就这么贴在他胸前，只觉腹中疼痛阵阵，坠涨不已。

“怕么？”嘈杂的人声渐起，他不管不顾，垂眸低声问她。

眸间的镇定如蛊惑一般笼罩着她。

宋尔雅咬了咬牙：“不。”

“这才是瑞王妃。”苏恪淡淡一笑，横抱起她，在众人目视中大步进入帐中。

早有羌族的接生婆子在床边候着，苏恪两步上前，将她轻轻放置在那准备好的干净的床榻之上。

“我在外面等着。”苏恪低头看她，道。

“嗯。”她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弱。

苏恪放心地颔首转身。走出几步，顿了顿，忽又返身过来，俯身吻住她额：“别怕。”

屋内众人均侧目回避，宋尔雅双颊陡然一热，腹中竟不似那么疼了。

而不待她有所反应，他便如风一般，大步出了帐子。

眉间还留着他嘴唇的余热。

一旁高嬷嬷目光灼灼地握着她手道：“王妃莫怕，老奴定会竭尽全力保您mǔ_zǐ平安。”

棉布，剪刀，烈酒准备就绪。她开始生产了。

“啊……”一股涨裂的剧痛涌上身下。

“王妃，使把劲！”高嬷嬷在上方大声叫喊，额间已经开始渗出汗珠。

宋尔雅拼命地用力，可一时半会竟然使不出半分力气来：“不行，我没力气……”

“王妃莫要着急，一下一下来！”高嬷嬷与接生婆异口同声道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啊！”

高嬷嬷双手摁得用力了些，宋尔雅嗓间陡然发出一声凄楚的叫声。

“尔雅！”门外传出一声焦急的呼喊。

“王爷，您不能进去！”外头是锦绣的阻拦声。可话音未落，宋尔雅便感到有人急急冲入帐中，伴着那万分焦急的步伐。

又有婆子慌忙去拦他：“王爷！使不得！此乃污秽之地！”

女子生产之地乃污秽之所，男子本就不该来到此处。更何况是地位极高的王爷！

“滚开！”可苏恪只一手拂开那意欲阻拦的接生婆子，两三步走到床前，端起烈酒冲手。

高嬷嬷瞪大了眼睛，还不及说话，便听王爷已替了她的位置，学着她双手相叠摁下，命令王妃道：“用力！”

王妃只又一声凄楚的喊声，高嬷嬷吓得魂飞魄散，一低头，却发现孩子已经赫然现出了半个头。

高嬷嬷喜道：“王爷，摁这！”她力气虽大，却终不比男子，且王爷习过武，自知力道轻重，高嬷嬷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，见一旁婆子还心有戚戚地看着王爷，她道：“愣着做什？快来帮忙！”

此时王爷站在王妃身侧，无疑是一颗定心丸。

苏恪就着宋尔雅的腹部，力道均匀地再一摁，“啊……”

高嬷嬷慌忙再去看，孩子已出来了整个头。

“王妃，再努把力，坚持！”高嬷嬷急急道，“就快全出来了！”

宋尔雅却已然没了丝毫力气，眼前是一阵阵白光。

她有些惶然地挤出一滴泪，气若游丝道：“王爷……”

苏恪摸了一把汗湿的俊脸，“我在。”

“若是我今日……万一……万一不幸命丧于此，王爷也不要太记挂着我……”宋尔雅想到此处，忽然不禁心中一酸，声音颤颤，眸光闪闪。

苏恪那一头一愣，斥她道：“你又胡说什么！”

“王爷……”宋尔雅浑身没了一丝力气，“王爷，您听我说……”

苏恪却并不听她说，只埋头使劲一摁，旋即只听高嬷嬷一声震天大吼：“出来了！出来了！”

宋尔雅倏地一愣，她能感觉到肚中登时空了许多。

她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。这便生完了？

一旁忙有接生婆子来剪脐带，整个后续亦都是紧张有序的。

苏恪叫这一回累得满头是汗，接了高嬷嬷递来的帕子擦脸，淡淡看了一眼宋尔雅，笑道：“本王这儿子倒是个例外，生起来似乎不愿折腾她娘……倒是更折腾他爹。”

宋尔雅身下火辣辣的一片疼，已然快疼得没有了知觉。可这话愣是惹得她“扑哧”一笑。的确，比起许多女子来，她这速度确是快的。且安安稳稳，并未有危险出现。

她一顿，稍稍面红地道：“王爷，我……还以为我要死了……”

“你就爱成天说东说西。”

苏恪转过头去，望着粉雕玉琢的孩童。

早有高嬷嬷倒提了小家伙的两只胖脚丫，朝着苏恪道，“王爷，您拍拍他，新生儿得哭才好。”

这孩子倒不像是新生儿一般，生得浑身上下白白净净，竟无一丝褶皱。五官与父母的都有几分相似，生得匀称精细，长大了许是活脱脱的一个美男子。

苏恪便淡淡空出一只手来，将手掌落下，朝着那小屁股抽了一巴掌。

那白嫩小子就“哇哇哇哇”地大哭了起来，声音宏亮异常，响彻大帐，阵阵惊心。

“竟是混小子一个。”苏恪笑得有些遗憾，望了望宋尔雅道，“往后这小子便归你管教了。”

“……”宋尔雅躺望着苏恪。

“你看看。”苏恪将那小娃娃抱到手中，高嬷嬷拿了那早便准备好的襁褓来接，可刚巧来接时，两人均愣在了原地。

寻常的娃娃此时只知道哭，可谁知这娃娃竟听懂了苏恪方才的的话一般，使出了浑身解数，隔空挥舞着小手小脚，似乎是要对着他亲爹拳打脚踢。

苏恪微微愣住，旋即，眉间沾染了一丝俊朗的笑意。

宋尔雅有些禁不住发笑，朝那白嫩嫩的一团柔声笑道：“莫不是爹爹打了你一巴掌，便想要还回去不成？”

那小团子竟十分神奇地止住了哭，大爷似的睁了睁眼，扫了一眼爹娘，又闭上了。

高嬷嬷亦撑不住笑了起来。这小眼儿还没完全睁开，就知道这般跳脱撒泼，往后也一定是个不安分的小主子。

苏恪一双修长的手便就这么握着那小娃娃的胳肢窝下，将他缓缓举起，静静凝视着小小的他。

却不料那小团子似乎觉着这姿势不太舒服，忽然又开始蹬腿挥手大哭起来，表示着抗议。

苏恪咬了咬牙，虽他平日心中活动并不太多，但此刻心中却是默默腹诽道：糟了，这儿子怕是个不省心的。

高嬷嬷忙道：“莫要冷着了，王爷快给奴婢罢。”

苏恪点头，将那小娃小心地放在高嬷嬷怀中。高嬷嬷接了那孩子，点了一滴水在他小小的粉粉的嘴唇上，他便抿了抿，这才心满意足地不哭了。

苏恪英俊的脸上有些赧然，道了句：“照顾王妃”，便掀帘走了出去。

一出帐子，便有层层的人围了上来。苏恪一看其中，竟有羌王、珠兰等人亦在内。他朝众人拱手道：“今日有劳各位操心，王妃生产一切顺利。”

“那便恭喜瑞王爷。”羌王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不少，此刻团子脸一皱，豪爽笑道：“男娃？”

“嗯，小子。”苏恪淡淡道。

羌王又打哈哈笑了一阵，却终是没能盖过苏恪渐渐沉下来的脸色。

“这个珠绣，平日里分明是端庄稳重得紧，今日竟这般失态！实在是有辱我国威！本王要关她个十日禁闭！”羌王转眼想起了什么一般，不禁怒道。

“大王莫要太怪珠绣公主。”苏恪淡淡道，“珠绣公主哭得一脸好泪，便是犯了再多的错处，又怎得忍心罚她？”

他眸光渐锐，叫羌王这等老辣之人看了，也是心中默默一滞。

关禁闭？不过是他这位老盟友在心疼女儿，亦在请他给珠绣机会罢了。

只是他已想出了办法，要叫她哭都哭不出来。

珠兰这厢开了口，正亦想与苏恪稍稍寒暄两句，却不料一位黑发少年模样的男子近了瑞王的身，众目睽睽之下，对着瑞王耳语了两句。

珠兰记得此人正是王爷身侧那名唤作沉雪的近侍。她看了看父亲，见他脸色依旧挂着豪气的笑意，可此时却有些僵硬起来。

瑞王爷面不改色抬头，目光掠过一众人的面孔，望着前边很远处道：“无妨。”

沉雪低头道：“是。”

……

公主帐外倒水的侍女听到了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，旋即，她见到了一个人影。还未来得及开口，便有一柄弯到刀架在了脖子上。

侍女看清楚了来人，登时吓得浑身颤抖。只听那来人用极其低哑而不耐的声音问：“珠绣在里面？”

侍女不得已点了点头。

“看好她。”苏恪将她交给了身侧的沉雪，一人大步走进那富丽堂皇的公主寝居。

“珠绣公主。”

那对镜梳妆的女子手中的木梳陡然一停，扯断了一缕发丝。

珠绣转过头来，柔声道：“王爷，您怎么……您怎么来这儿了？”

苏恪并不说话，不请自坐，一双幽深黑暗的眼眸就这样看着珠绣。

珠绣被看得心里有些发麻。可仍是勉强悔道，“王爷，我方才……我方才可是撞上了王妃？”

“你问我？”苏恪淡淡一笑。

这是他固有的神色，只是此时，这淡淡的神色中有了一丝杀意。

珠绣心中一凛，忙道：“王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您若是相信父王，若是想固守盟约，便不该怀疑我，怀疑父王的女儿！”

“很好。你的确不是故意的。”苏恪一笑，“只是有些别的事情，我还未与你父亲说明，但……是迟早的事。”

珠绣心中咯噔一下，却笑意盈盈之中眼波流转，柔声按上他的肩头：“王爷……说的是什么？”

瑞王并不答话，只任她柔柔地靠了过来，看着她装傻谄媚。

她轻轻道：“王爷，珠绣犯了什么错，您要这样对珠绣呢？”说着，手便伸向他的脸颊，“莫不是王爷错怪了珠绣……啊！”

苏恪忽然握住了她的手，将她猛然朝前一甩。珠绣整个头便磕在那帐中的柱子上，额间头破血流。

他周身罩着摄人的怒意，“疼么？”苏恪望着坐在角落里的珠绣，阴影便就这么倾斜下来，陡升恐惧。

“你、你……”珠绣瞪大了眼睛，一步步往后挪着。

“你只管叫人来，说瑞王欺负你。”苏恪嘴边挂着一丝略显阴鸷的冷笑，“最好大哭一场，惹来你的父皇，好叫我完完整整告诉他此事，再顺便叫你身败名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