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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骨焚箱 第22节

孟千姿第三次打断他:“书名是什么?”

她语气缓和不少,想不到这人还是个文化人,和文化人沟通,她是应该文雅一点。

身后的孟劲松已经掏出手机,预备着去搜索简介和书评。

而神棍又一次让人跌破眼镜:“你买不到,我自己印的。”

自己印的,谁特么不能自己印,要不是七妈有一行留言在先,孟千姿真会忍不住一脚过去把他踹翻。

她耐着性子按而不发,想把前后都捋清楚:“然后我七妈就指引你来找我了?”

神棍摇头:“冼家妹妹什么都没说,没鼓励我,也没阻止,她就只说,你硬要去呢也随便你,但山胆这事不可以再对外人嚷嚷。还有就是,我们家姿姐儿是个厉害的,手上没轻重,我给你留句话,你真犯到她,她看我的面子,能对你礼貌点。”

孟千姿嗯了一声,似笑非笑中有几分得色:一是七妈果然守规矩,除了那句无心泄露的话之外,没对这人再说什么;二是七妈夸她是个“厉害的”,谁不爱被人夸呢,这种背后被夸比当面赞扬要实在多了。

她沉吟了一下:“然后呢,你就找到万烽火,打听到我了?他收了多少钱?”

知道她叫孟千姿,再通过万烽火这条线,打听到她的行踪确实不难,她就是好奇自己的身价:万烽火一年三节受山鬼的礼,要是贪个万儿八千就把她给泄了……呵呵,把他连带他的祖师爷清出解放碑都不为过。

然而这神棍,还真是处处给人以惊吓:“没呀,没收钱,小万万是我朋友,很支持我搞科研的,免费。”

万烽火这抠老头还能免费,孟劲松有点愤愤:川渝山户那么积极地维护“双边”关系,托万烽火打听点消息,也最多打个七折。

话到这儿,孟千姿基本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,这神棍跟她的金铃,确实没关系,风牛马不相及。

但对他的动机,孟千姿还是有点不死心:“就因为‘冥冥中’觉得事情跟你有联系,你就这么不辞劳苦地跑来了?”

神棍正色:“不止,怎么跟你说呢……”

他想了想,试图能尽量说得浅显:“我感觉啊,‘山胆’这两个字,像个开关,会开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,比如,我为什么从小就对那些诡异的事那么着迷呢?我花了大半辈子,一直不停地记录、不停地找,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动机和驱动力呢?我很多朋友问过我,还说我是吃饱了撑的——但我没钱吃饭的时候,我也在做这些事啊——完全不符合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嘛。”

马斯洛?马斯洛是干什么的?孟千姿觉得自己似乎学过这理论,就是想不起来了。

这时候,助理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,孟劲松马上在手机上搜找出了马斯洛理论塔图,递到孟千姿跟前。

这位外国心理学家把人类的需求由低到高、分成五个级别,一级级高上去,分别是:生理需求、安全需求、社交需求、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。

一般认为,只有低级别的需求被满足,才有精力去追求更高一级,譬如林妹妹如果需要披星戴月下地插秧的话,一般就没那闲情去葬花了——吃饱饭这种,应该属于最低级别的“生理需求”,而他的“科研”,属于自我抱负的实现,那得是最高级别了,饥寒交迫地去寻求自我实现,确实不属于“吃饱了撑的”的范畴,毕竟肚皮还是瘪的。

“而且吧,自从听到那句话之后,我经常做一个梦。”

神棍绘声绘色:“梦的场景不同,但都是我去过的地方,有时在东北的老雪岭,有时在西北的大沙漠,有时在函谷关,有时又在广西的八万大山……”

孟千姿只是听着,不置一词,唯独在听到“八万大山”这几个字时,和孟劲松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八万大山地处广西,是山鬼的“不探山”。

不探山,山如其名,巡山不去,伴山也不去,当它不存在,直接绕过,在山谱里,属于打红叉的禁区,更直白点说,不是山鬼的势力范围。

整个国内,不探山并不多,屈指可数,所以神棍这随口一举例,居然举出了不探山,还真挺巧的。

“但是,不管在哪个地方,梦里,我都急得一头汗,又翻又找,又刨又挖的,在找东西。”

孟千姿眼皮略掀:“找山胆?”

神棍摇头:“不是,始终没找到,但奇怪的是,我心里就是清楚知道自己要找什么。更奇怪的是,不止是我,我有几个最亲近的朋友也梦见过我,梦里,我都跟他们说,我要找一个东西。”

越说越玄乎了,孟千姿没什么兴致跟他绕了,随口问了句:“找什么啊?”

神棍的表情愈发认真:“一口箱子。”

他拿手比划给她看:“一口这么长、这么宽的,被人偷走的箱子。”

“谁偷的啊?箱子什么形制啊?木头的还是铁的?没让万烽火帮你找找?”

神棍茫然地看着她,看着看着,发起自己的呆来。

不知道啊,只知道要找箱子,只知道箱子是被人偷走的,至于箱子长什么样、被谁偷走的、背后又连缀着怎样的故事,一无所知——就像他住的那个有雾镇上,总会起浓而厚重的大雾,那些大雾敛去了镇子周围的群山,只露些峥嵘的块石,谁能只通过那些块石、就完整还原出山的全貌呢?

他沉浸在自己的茫然里,完全没注意到孟千姿已经走了,也没看到她走的时候,甚至还打了个哈欠,像看了场无聊的电影、听了个没劲的故事。

***

留二沈在门口守着,孟千姿带着孟劲松原路返回。

这走廊真长,尽头处连着大厅——那儿的声浪像长长的触手,往这头拼命招摇,然而鞭长莫及。

孟千姿说了句:“看他像有病吗?”

孟劲松斟酌了一下,没立刻回答:他不像辛辞,可以在孟千姿面前信口开河——本质上说,孟千姿是他的老板,她问的任何问题,都有考察、衡量他的意味。

他摇头:“看上去疯疯癫癫,说的话也颠三倒四,但能让七姑婆留下那一行字、万烽火给他开绿灯,说明这人是有点斤两的。”

孟千姿对这回答挺满意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孟劲松对她的心思向来揣摩到位:“但客气归客气,带他去取山胆太儿戏了,咱们自家的事,凭什么带他看戏?他爱做梦随他做,我们没那义务帮他解梦。”

孟千姿点头:“让柳冠国好好招待他,安排人带他去张家界玩一圈吧,逛凤凰也行,要么索性去爬山——总之往远了带,别碍着我们做事。”

不说最后一句还好,“做事”两个字,又把孟劲松打成了愁眉不展的闷葫芦,脑子里绕的全是金铃:这可怎么办啊,全无线索,线索全无,虽说从丢金铃到现在,其实还没满二十四小时,但在他心里,三秋都过了,现在满身心沐浴的,都是凛冬的严寒。

孟千姿见不得他这副丧气样儿:“怕什么,辰字头刚送了辰砂晶来,虎户给了虎爪,大不了我剖山的时候把这两样都背上,辰砂辟邪,虎爪镇兽,四舍五入,也就约等于金铃了。”

孟劲松差点气笑了,哪个数学老师教你的约等于?

正哭笑不得,辛辞从前头转角处跳了出来,满面红光,喜气洋洋:“你们总算结束了,我都过来张望好几回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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